1904年8月22日邓小平出生时,他的舅舅淡以兴已满4岁。邓小平从牙牙学语时起,经常被母亲淡氏带回娘家,舅甥俩常在一起玩耍。邓小平和舅舅淡以兴虽说是两辈人,但他们在一起捉迷藏、玩耍时,从来没有顾及辈分不一样,而完全像一对志趣相投的小伙伴。舅舅比邓小平大,处处护着邓小平;邓小平机智聪明,舅舅有了事他就主动帮忙。1919年,邓小平到重庆求学,然后赴法国勤工俭学,舅甥俩30多年未曾见面。
“共产党的差事不白给啊”
1949年下半年,邓小平就任中共中央西南局第一书记、西南军政委员会副主席、西南军区政治委员。
1950年春天,远在广安的淡以兴听说邓小平当了大官,二话没说,和邓小平的继母夏伯根来到重庆。警卫员崔来儒立刻向正在开会的邓小平悄悄报告:“政委,您舅舅和老娘从广安老家来了。”邓小平一怔。崔来儒继续说:“要不要通知卓琳校长,叫她回来招呼一下?”邓小平把手轻轻一挥:“不用了,告诉接待科安排他们在招待所住下。”
是夜,在邓小平家里,淡以兴满身酒气闷头坐在沙发上。邓小平回来了。淡以兴劈头就问:“好哇,贤娃子(邓小平儿时的小名),你当真当了大官,六亲不认了!皇帝老子还有三个草鞋亲嘛!”邓小平苦笑:“舅舅。”“你还认得舅舅啊?你还记得你的亲娘老子不?”邓小平答道:“记得。”淡以兴突然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我可怜的老姐姐啊……贤娃子,你晓不晓得,你走后不到7年,你妈就因为想你盼你惦记你,40岁出头就死了。你那时还在法国,你是她的长子,她生前最疼你了,你想过她死前的心情没有?”
邓小平的眼睛不禁湿润了。“舅舅,我怎么能忘了生我养我的那片故土,怎么能忘记与舅舅一起上学、一起赶场、一起做游戏的童年?尤其是妈妈,离开她老人家30年了,这30年无论我走到哪里,慈母的形象魂牵梦萦时常浮现在我眼前啊!妈妈那么勤劳、善良、正直!那时爸爸常年在外,家中大小事务全靠她一个人负担,白天养蚕、缫丝、喂猪、做饭,夜里缝补浆洗,过度的劳累怎么不让她老人家……记得离家那天,妈妈带着弟弟妹妹送我一程又一程,一直送到五里墩。我拉着她的手,叫她别哭,告诉她我出去留洋,把书读好了回来,将来在外面做事再回来接她……”
“还有爸爸。”邓小平深情地继续追忆着往事,“我要永远感谢他老人家,他是个开明、有抱负的人,是他把我送上留法勤工俭学之路,从此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1920年我16岁生日,爸爸特地从广安赶到重庆给我过生日,为我送行,并捎上了一大包妈妈亲手给我做的广安牛肉干。记得我们去了太平门附近的一个小餐馆,爸爸点了几个好菜,可他拿起筷子就哭了,一口也吃不下。我含着泪水对爸爸说,我已经长大成人了,我会牢记你的教诲,拼命学习,将来学成回国报答爸爸妈妈的养育之恩。第二天我就登上了‘吉庆’号客轮,起锚东下。那时已经立秋了,秋风瑟瑟的码头挤满了送行的亲友,我看见爸爸不停地向我挥动手臂……还有,妈妈亲手给我做的那包牛肉干,好沉好沉,我吃了一个多月,一直吃到了法国马赛。”
邓小平与淡以兴只顾拉家常,竟忘记了一旁的夏伯根。近50岁的夏伯根身材高挑,衣衫整洁,脑后束着发结,人很精神。她是嘉陵江上一位船工的女儿,勤劳善良、聪明能干,深得乡邻的爱戴。她虽然不懂政治,却一心认准了共产党好。女儿邓先芙参加了地下党的活动,有一次把华蓥山游击队的共产党员领回了家,夏伯根二话没说,就把共产党员在家里藏了起来。重庆解放后,夏伯根听说邓小平回来了,十分高兴。她拿起一把锁把大门一锁,拎上一个小包裹,和邓小平的幺舅淡以兴一起来到了重庆。
这时淡以兴急忙拉过夏伯根介绍说:“贤娃子,这就是你的后妈夏伯根,是她给你老子披麻戴孝送终的。你老子死后,你们这个家全靠她支撑起来,孤儿寡母不容易啊!她种田、织布、做饭样样会,为人爽快侠义,乡亲们没有不夸的,都说你们邓家有福气。”
“舅舅,你别说了。”夏伯根转过来对邓小平说:“听说你回来啰,想来看看你,没有别的意思。”邓小平听到舅舅的话,看着眼前这位比自己只大几岁的农村妇女,眼里噙着泪水说:“不,留下来,我们一起生活,夏妈妈!今后我们给你养老!”一番话,听得夏伯根泪流满面。后来她一直和邓家人生活在一起。十几年后的“文化大革命”里,邓小平被下放到江西劳动,夏伯根也没有离开。当时邓小平对卓琳说:“我们三个人一个都不能少,少了一个哪个都活不成。”夏伯根与邓家同甘共苦,一直到百年仙逝。
邓小平回过头来看一眼淡以兴,说:“舅舅,1939年邓垦到延安后曾经跟我说,是你变卖家产资助他去延安的,后来,国民党还因此通缉你,搞得你一家妻离子散,吃了很多苦头。你到重庆来看我,我晓得也该给你在重庆谋个差事。但是,共产党的差事不白给啊……”
淡以兴苦笑了一下。夏伯根着急地赶紧拉了拉他的衣角。淡以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在一旁玩耍的胖胖(邓朴方)见大人们都不说话了,突然插了一句:“贤娃子?爸爸叫贤娃子?我怎么不知道啊?”淡以兴也故意逗他,说:“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放暑假的时候,舅公来接你回广安老家去耍!”“说话算话?”“说话算话。希贤,过两天我们就回广安了。舅舅虽然没得啥子本事,但是养活自己还没得问题!”
“哪个是邓大人的舅舅?请到前面来割肉”
1976年初,一场“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在全国兴起,邓小平第三次被打倒。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广安协兴乡偏僻小村的淡以兴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后一下子病倒了。70多岁的老人在床上躺了七八天,只有老伴照顾着他。
4月16日这一天,广安的天气很好,风和日丽,老伴要他下床到外面去晒太阳,活动活动身子骨。老实淳厚的淡以兴慢慢走出院子。在一条小路上,碰见好朋友金福生老人。金福生望望淡以兴的气色,说:“老淡,我好久没有看见你出来走动了,不要怄气,邓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打不倒的!走,去龙溪场散散心!”
淡以兴叹了口气,看看天空,说:“我四肢无力,脚都拖不动,啷个去?”金福生说:“你是好久没沾油荤了。这样,我去龙溪街上给你找斤肉票,割点肉回去补补。”
两位老人到了龙溪街上屠宰场,案桌前买肉的人已排了一长串。金福生叫淡以兴把队排着,自己去街上找肉票。
淡以兴刚排上队不久,队列里有认识老淡的,说:“那不是邓大人的舅舅吗?”
这么一说,买肉的人都调转头看淡以兴。正在卖肉的屠工老张看见队列里的骚动,又听说是邓小平的舅舅要买肉,便停下了手里的刀问:“哪个是邓大人的舅舅?请到前面来割肉!”
淡以兴老人双手颤抖,心里紧张,没敢上前。队伍中几位年轻人把淡以兴扶到案桌前。老张望望淡以兴,对排队的人们大声说:“邓大人为咱们老百姓,被人陷害,他的舅舅割点肉不算开后门吧?”
群众激动地回答:“不算不算,给邓大人舅舅割吧!”
老张给老淡砍了两斤膘肥肉好的“宝肋”,可是淡老身上只有一元钱。
淡以兴坚持只要一斤,老张说:“你什么时候带钱来补我就行了。”
老张递肉给淡以兴,说:“淡大爷,我们早就想给邓大人去封信,叫他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我们怕他收不到。你是他舅舅,那帮人再狠也狠不到拆邓大人的私人信件,你告诉他,我们心里装着他的!”
淡以兴捧着肉,颤抖着双手走出人群,转到房角,再也忍不住心酸,泪水决堤般地流了出来……
1989年11月14日,淡以兴因病重治疗无效去世。广安县委考虑淡以兴和邓小平的特殊关系,便将淡以兴病逝的消息和住院治疗的病因、治疗过程通过地委、省委,报告了邓小平办公室。后来广安县委收到“邓办”转达的邓小平的三句原话:“知道了。”“规格够高了。”“不再送什么了。”
这三句话都用了“了”,说明时年85岁的邓小平虽因岁月的风尘染白了他的双鬓,但又是真正的“乡音未改”、乡情依旧浓,因为地道的广安乡音,说话时是离不开用“了”的。
这三句话又可以解读为一句话:“我是中国人民的儿子。”处理亲舅舅的丧事,“规格”已经“够高的了”,连花圈、唁电之类也“不再送了”。(摘自《世纪风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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