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己的缺点,阿Q 不是想法改正,而是特别忌讳。阿Q 最感耻辱的是他头上很有几块不知起于何时的癞疮疤,因此忌讳一切近于“赖”的音。后来推而广之,“光”也讳,“亮”也讳。再后来,连“灯”、“烛”也讳了。 一犯讳,不问有心与无心,阿Q 便全疤通红地发起怒来,估量了对手,嘴笨的他便骂,气力小的他便打。但总是阿Q 吃亏的时候多,于是他便改为怒目而视,或另外想出报复的话来:“你还不配。”这时候,又仿佛在他头上的是一种高尚光荣的癞头疮,而不是平常的癞头疮了。有时与人打架,被人打了以后,他就想:“我总算被儿子打了。”仿佛他是老子,打他的是儿子。 别人了解他的这一心理后,就揪住他的辫子,说:“阿Q ,这不是儿子打老子,是人打畜生。自己说,人打畜生!”阿Q 自己却两手捏住辫根,歪着头,说道:“打虫豸,好不好?我是虫豸——还不放么?”这一次,阿Q 仿佛在精神上也失败了。但不到十秒钟,阿Q 又心满意足地得胜走了。他觉得他是第一个能够自轻自贱的人。除了自轻自贱不算外,余下的就是“第一个”,状元不也是“第一个”么?他与别人赌钱赢了,又被别人抢走,阿Q 感到了失败的痛苦,可不久他又转败为胜了,他用力在自己脸上连打两个嘴巴,似乎打的是自己,被打的是另一个自己,不久也就仿佛打了别人一般,他又得胜了。 阿Q 在现实中处处失败,在精神上永远胜利,这就是我们常说的精神胜利法。 它使人满足于精神上的自欺欺人,因而也就不思改革,不想改革。 精神胜利法是我国近现代非常普遍的民族心态,是中国近现代屡屡失败的产物。在反抗各帝国主义入侵中屡屡失败,为了寻找心理平衡,便逃入精神胜利法中,以求得暂时的安慰。但这却容易将人麻醉,永远满足于奴隶的处境。鲁迅通过阿Q 揭出了中国人的这一性格弱点,希望中国人自我反省,早日觉悟。 《呐喊》中的其他作品也各有特点:《孔乙己》、《白光》描写了深受封建教育毒害的旧知识分子的悲剧。《明天》、《故乡》表现了对下层人的深切同情。 《一件小事》通过“我”和车夫的对比,赞扬了车夫的崇高品德。 《社戏》则是对儿时生活的诗化回忆……。所有这些,都从某一方面表现了《呐喊》的独特成就。 新小说的艺术典范从艺术上讲,《呐喊》借鉴了外国现代短篇小说的形式,创造了全新的中国现代小说。我国的传统小说,形式比较固定,有笔记体,传记体,章回体。这些形式,自有其独特贡献,但只用这些形式来表现现代生活,就很不够了。鲁迅更多地取法于外国小说。《狂人日记》借鉴了果戈里的同名小说,用日记体形式,展示了狂人独特的精神世界,在狂人的胡言乱语中揭示了礼教吃人的本质。《孔乙己》描写了一个善良而愚腐的旧知识分子的悲剧,用传记体应该是顺理成章的,而鲁迅则设计了一个酒店小伙计,通过他的眼睛, 展示了孔乙己的命运,又留下很多“空白”,收到了虚实相间、韵味悠长的效果。《药》完全采用了场面拼接的形式,表现了一个令人震撼又发人深思的悲剧。作品的四个画面由华老栓取药、华小栓吃药、康大叔说药与华夏两家上坟组成,作品的叙述者似乎隐去了,只留下四幅客观的画面,给人留下无穷的想象空间。《阿Q 正传》表面上似乎沿袭了章回小说形式,但稍一思考,就会发现,其中有许多不同,有些方面甚至和旧小说唱反调。我国章回小说的回数大都为整数,有10回、20回、100 回、120 回等等。而在鲁迅看来,整数恰恰是中国人“十全停滞”生活的象征,为了留点缺陷,《阿Q 正传》只写了9 章,偏不凑够10章。 古典小说的结局(岂止是小说,戏曲也一样)往往是大团圆,“才子中状元,奉旨成婚”之类俗套。《阿Q 正传》的大团圆,不是阿Q 与吴妈结婚,而是阿Q被枪毙。而最大的不同还在叙述者。 在古典小说中,叙述者与作者合而为一,是作品中人物与事件的权威评判者。 《阿Q 正传》的叙述者则冷嘲热讽,与作者的意图形成反讽效果,即叙述者反对的,可能是作者赞成的;叙述者赞成的,可能恰恰是作者要反对的。又如《一件小事》采用速写体,《头发的故事》采用对话体,《故乡》采用了散文体。 这些,都表明,鲁迅在现代小说形式方面做出了卓越贡献。当然,最重要的,不在鲁迅创造了多少新形式,而在鲁迅对新形式的勇敢创造给予后人的丰富启示。 《呐喊》开创了现代小说的新纪元,它以全新的内容和形式为中国现代小说的发展奠定了基础。《狂人日记》那彻底的反封建精神成为现代小说的中心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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