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灭身囚(1)
日子一长,李煜就被暂时的安定蒙蔽了,放松了警惕,开始胡作非为起来。李煜佞佛,每次散朝以后,李煜就和皇后换上僧服,开始颂经拜佛,天天如此,以至于他脸颊上长出了一个赘瘤。佞佛之外,他还爱下棋,为了和他的近侍下棋,他常常拒绝召见大臣。无聊之余,他又琢磨着怎么样改进造纸和制砚的技巧,好纸好砚是造出来了,政事却也荒废了。他的皇后是个很会玩的女人。她善弹琵琶,后主就为她找来烧槽琵琶,她创制一种叶子格游戏(类似于今天的纸牌游戏),还精通服装设计,创高髻纤裳及首翘鬓朵装,又会制造香水,尤喜舞蹈。李煜对皇后情有独钟,双宿双飞,游戏人间,难免慢怠了政务。李煜的《浣溪沙》将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描写得极其生动:“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又闻萧鼓奏。”他时常沉醉于儿女私情中不能自拔,有两首词将他的这种情绪表述得最为清晰,一首为《一斛珠》:“晓妆初过,沈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罗袖囊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谬腕。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另一首为《菩萨蛮》:“花明月黯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这两首词都写得十分香艳,不似人君所为。他有宫女名(音杳)娘,轻丽善舞,用帛缠足,纤小弯曲像新月,着素袜在六尺高的金制莲花上旋舞,飘飘然有凌波仙子的姿态。相传中国妇女的缠足,从那时开始。荒淫如此,不亡何待。
后主李煜在这边悠游度日,赵匡胤统一天下的网却越收越紧了。966年,北宋在灭掉后蜀之后,将兵锋指向了南汉,为了节省点气力,同时为了考验一下南唐的忠诚度,赵匡胤降旨,让南唐后主给南汉写封劝降信。李煜虽然照办了,但也被这种羞辱深深的刺痛了。他又打算奋发图强了。次年三月,李煜下令让两省侍郎、谏议大夫、给事中、中书舍人、集贤勤政殿学士等,分班于光政殿值夜,召对咨询,指陈时政,论古今得失,往往进行到深夜。这架势看起来很不错,但大家提了很多建议,李煜却不知道怎么采用。过了一年之后,他见局势没有什么变化,就故态复萌,又开始宴乐游玩了。
他幼稚地认为只要自己不停地上贡,以诚相待,赵匡胤就会放过他,任他偏安于东南一隅,延续唐末以来藩镇割据的故事。所以,他听不进去大臣们的劝告,尤其是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将们的建议。970年,北宋倾力猛攻南汉,边防空虚。南唐大将林仁肇上言,愿“假臣兵数万,出寿春,渡肥、淮,据正阳,”可以收复江北全境。李煜害怕会得罪北宋,拿出前主李“保境安民”之令,曰:“无妄言,宗社斩矣。”赵匡胤素来忌惮林仁肇的威名,就使出了一招非常拙劣的反间计。他拿出一副林仁肇的画像来让南唐的使臣看,说这是林仁肇准备来投降的信物。使臣回来一汇报,李煜就信以为真,立即派人鸠杀了林仁肇,自毁长城。
林仁肇死后,将士离心,南唐国势愈来愈弱,日薄西山,已是不可救药了。
赵匡胤统一的脚步越来越紧,974年,他两次遣使让李煜来东京开封面圣,两次被拒绝。
赵匡胤以出兵相要挟,李煜表现出了少有的顽强,他慷慨地表示要“亲督士卒,背城一战,以存社稷”。即使战败,也要“聚室而焚,终不做他国之鬼”。赵匡胤听了他这些豪言壮语,不怒反笑:“此措大儿语,徒有其口,必无其志”,后来赵匡胤的话果然应验。李煜在军事上的无知是惊人的。
当北宋大将曹彬在长江上搭起了浮桥,大军陆续过江时,坐在宫中的他兀自不信,他对大臣张说:“我也以为曹彬此举近于儿戏,江上架桥,亘古未闻,怎么可能会成功呢!”宋军突破长江天险,在江南如入无人之境,不久就兵临金陵。李煜整日在皇宫中与和尚、道士们谈经论道,赏画作词,一点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有一天,他登上城墙去巡视,才发现城外遍布北宋的旗帜,京师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李煜才慌了手脚,他连忙让人出去求援,一方面派出使节委屈地解释:南唐对太宗一向够奴颜婢膝的了,只是因为有病才拒诏,不能到开封朝拜,如今竟然要兵锋相向。赵匡胤则充满霸气地说了那句流传千古的名言:“卧榻之侧,岂言他人酣睡!”开宝八年(975年)金陵城被攻破。李煜本来堆好了柴草,准备自焚殉国,到最后一刻却放弃了,随着大臣肉袒出降,南唐国破。
南唐灭亡后,李煜被带到了开封,封违命侯。太宗即位,进封陇西郡公。太平兴国三年(978年)七夕那天,是他42岁生日,宋太宗恨他有“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之词,命人将他毒死。死后被追封吴王,葬洛阳邙山。
追思这样一个帝王,后世人们的心情是很复杂的。作为一个文学家,他的词独步古今、天下无双,后期的经历尤使他进入到了一个无人能及的独特境界,写出了“桃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离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样的千古名句。但作为一个帝王,他的表现却极其幼稚、低能。北方从北周柴荣起就屡有吞并南唐之心,赵匡胤960年即位后更是励精图治、虎视鹰扬,而后主却一心只想虚与委蛇,称臣、倾国力上贡、收买北宋大臣,幻想与虎谋皮,苟且偷生;内政不修,佞佛成性,宴乐无度,亲小人、远贤臣;外交上一无是处,更不知“唇亡齿寒”的道理,北宋攻打后蜀、南汉时,坐视不管;军事上战事未开,先自毁长城,杀了为北宋忌惮的名将,在北宋大军猛攻长江防线时却又无所作为,任其浮桥搭就,天堑变通途;金陵城被围困,犹在宫中与道士和尚大谈佛道,直到沦为俘虏才如梦初醒。如此帝王,称其为昏君,也毫不为过。
南唐亡于李煜之手,却是南唐三代君主共同累积而成的悲剧,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种宿命。李煜是不幸的,但他又是幸运的,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道:“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大开,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没有亡国之痛,就不会有那些流传千古的佳作,这就是所谓“国家不幸词人幸,赋到沧桑句便工”。但后人并没有吸取李后主的教训,南唐国灭149年后,同一幕惨剧再次上演,这一次,主角却换成了灭国无算的赵匡胤的后代,另一位“艺术家皇帝”宋徽宗凄然登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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