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年初,蒋夫人对我说,她正根据其自身经历,撰写西安事变回忆,其中涉及她如何参与谈判,争取丈夫获释。该书的手稿将以招标方式出售,由出价最高者得,收入则拨入一项信托基金,其收益专用于总司令卫队被害成员遗孤之教育。西安事变爆发的清晨,总司令住在近西安的一座寺庙里,他的许多卫队成员在此惨遭杀戮。
于是,我电告《纽约时报》,说该手稿正在寻找买家。回电指示我代表北美报业联盟竞买。最后,我以一万两千美元的价格购得此稿,当时,这笔钱约合四万中国货币。
夫人所写的非凡手稿,特别强调总司令在被囚期间,认真阅读《圣经》,并在那段艰险的时期,加深了对基督教的信心。读到这些,我不禁想知道,对蒋介石这种人,基督教到底意义何在。杭州是个美丽的城市,点缀着古老寺庙,他们在西湖边有栋度假别墅。一次,我去作客,趁机绕着圈子探听西安事变的情形。蒋介石在我的引导下,终于滔滔不绝起来,讲述起一段极不寻常的故事。他的话,由蒋夫人替我翻成了英语:
我睡在华清池北面的一栋房子里,紧靠着后墙。凌晨4点左右,我被南面院子传来的枪声和叫喊吵醒。我自己的卫队人数不到一百,都很可靠,我便猜想是有人要来行刺。
我不喜欢穿整套的睡衣裤,睡觉时爱穿你们美国人说的那种老式长睡袍。被吵醒后,我从床上跳了起来,来不及换衣服,直接蹬上一双中式的布拖鞋,套上一件深灰的绸面薄棉袍,便跑了出去。因为是冬天,早晨天还是黑的。我朝着北面的围墙跑去,拼命爬了上去。那墙大概有八九英尺高吧。
爬到墙顶后,我就两手抓住墙的边缘,身子慢慢放了下去,然后一松手,落了下去。原以为也就八九英尺高,谁知墙的北面外是条护城河,这一掉下去,足足近三十英尺,我是一点没有准备。
我跌进护城河底,身上全刮破了,撞得也很厉害,布拖鞋也不见了。我的尾椎骨撞得很重,直不起身,只好手脚并用,从沟里爬了出来,痛得钻心。地面到处冻得硬邦邦的,北风冷得刺骨。到处都是一摊摊未化的积雪。
我慢慢爬到了华清池北面的小山上。天色渐渐变白了,我到处找地方躲,却是徒劳,周围连棵藏身的树丛都没有。华清池里还在战斗,我的卫兵人数不敌叛军,边打边逃,叛军一路追赶,枪声渐渐朝山坡方向移了过来。我相信自己是逃不了的,一定会被害,那一刻真是非常的绝望。
接着,我的信心又回来了,开始长时间真心祈祷。我向上帝认罪,坦承自己的缺点,祈祷说,要是上帝真的选择我领导中国走向获救,他就会显灵,将我引往安全之路。
我睁开眼时,天色更亮了。不远处,有两只白色的野兔。我知道上帝果真显灵了,那两只兔子,将会把我引往安全之地。我跟着它们,蹒跚地走在山坡上。它们一停,我就平趴在地上休息。最后,它们躲进了一块大石后面。我跟着爬到石头跟前,发现那石头下面正好有足够地方,可以让我藏身。
不久,叛军恢复了秩序和军纪。它们在大石下发现了我,没有杀我,也没有折磨我,只是把我带回了华清池。后来,他们又把我带往西安城里,把我囚禁起来。
本文作者:哈雷特·阿班,是上世纪三十年代美国《纽约时报》驻中国首席记者。阿班在华工作了十五年,期间报道了广州革命风云、北伐大业、东北易帜、蒋冯阎大战、济南惨案、九一八事变、西安事变……一直到上海孤岛时代的最后一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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