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是:鲁迅一生手足情深,特别对于周作人,因为年龄相近,爱好相同,更为关切。许寿裳在《亡友鲁迅印象记》里回忆,鲁迅曾经对他说:“你回国很好,我也只好回国去,因为起孟(即周作人)将结婚,从此费用增多,我不能不去谋事,庶几有所资助。”1911年5月,周作人夫妇归国。1912年5月16日,羽太信子分娩,得一子。其弟羽太重九携妹羽太芳子来绍兴,照顾产妇。鲁迅7月10日寄“羽太家信”,并不是寄给羽太信子的信,而是寄给日本羽太家的信。当时羽太信子在浙江绍兴,6月12日、6月29日曾两次给鲁迅来函,估计是向鲁迅要钱。鲁迅“寄羽太家信并日银十元”,显然与羽太信子来信有关。鲁迅也曾复羽太信子信,日记写明是“与二弟妇信”,而不是“寄羽太家信”。由此可见,认为羽太信子原本就是鲁迅的妻子一说完全是望文生义和牵强附会的结果,不足为信。 综上所述,关于鲁迅与周作人的失和,并不是出于政治、思想、人生选择上的分歧,而纯属家庭内部的纠纷。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对于当年周氏兄弟家庭内部的恩怨与纠纷,是是非非,就连当事人自己也无法说得明白,旁观者更是无法定论,实际上,也无须下定论,特别是时过境迁,到了80多年后的今天,更没有必要进行捕风捉影、牵强附会的想象与猜测。 各走一端 也许鲁迅与周作人在兄弟失和后的各自反应与不同发展,才是我们更应当关注的。 1923年8月,鲁迅从八道湾搬出,母亲鲁瑞也跟随她的长子一起搬出,过简朴的生活,即使鲁迅逝世后,她也没回八道湾。她为鲁迅抱不平,对俞芳讲过,八道湾的住所是鲁迅亲自买进、设计改建,还把一家老小接到北京,倒反而没份住,想起来都替他心酸。不过,她因此也对周作人完全失望了,所以她对俞芳说:“只当我少生了他这个儿子。” 绍兴城的著名私塾“三味书屋” 不过,鲁迅却受到极大的精神打击。1923年10月1日,他在从八道湾搬出不久之后,即大病一场,前后达一个半月之久。然而,这并没有泯灭鲁迅的手足之情,他在青少年时期如此,晚年也是如此。鲁迅没有讲过周作人的不好,只是对周作人有一个字的评价,那便是“昏”。有几次他对周建人摇头叹气,说:“启孟真昏!”1932年11月20日,他在给许广平的信中也说:“周启孟颇昏,不知外事。”1925年,在被逐出八道湾两年之后,鲁迅发表了小说《弟兄》。在小说里,他回忆了自己当年帮助周作人看病,请医生来诊治的往事,还表示了“鹡鸰在原”的意思。鹡鸰原作脊令,是一种生活在水边的小鸟,当它困处高原时,就飞鸣寻同类。《诗经》:“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比喻兄弟在急难中要互相救助。鲁迅希望通过小说,向周作人传达出自己的心愿,表示周作人如有急难,他还愿像当年周作人患病时那样救助。 尽管如此,鲁迅表达救助的热心却并没有得到周作人的响应。虽然鲁迅一直希望能够兄弟和解,但一直到他逝世,也没有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来。 在兄弟失和后,周作人又如何表现呢?从表面上看,他比鲁迅平静得多,他照样地作文,上课,出席各种会议。但是,在1923年7月25日所写的《自己的园地·旧序》里,他重复了7月18日给鲁迅的字条里所说的“过去的蔷薇色的梦都是虚幻”这样的话,表达了自己对理想中美好人生的幻灭感。 1924年6月,在兄弟间大打出手后的第二年,周作人写了一篇《破脚骨》。据章川岛说,这是针对鲁迅的。在文章中,他暗示鲁迅是个“无赖子”,并且作了一连串的“考证”:“破脚骨官话曰无赖曰光棍,古语曰泼皮曰破落户,上海曰流氓,南京曰流尸曰青皮,日本曰歌罗支其,英国曰罗格……《英汉字典》中确将‘流氓’这字释作劫掠者,盗贼等等也。”从一向温和的周作人笔下流露出这样恶毒的咒骂,足见他心中怨恨之深。 不过,兄弟二人虽然绝交,但并不妨碍向同样的敌人开火。1925年早春,鲁迅收到女师大学生许广平的第一封信。当时,正值女师大驱赶杨荫榆校长风潮,鲁迅是学生崇拜的文学讲师,许广平便怀着崇敬的心情向他求援。于是,鲁迅起草了《关于女师大风潮的宣言》,以女师大前任校长许寿裳的名义发表,周作人明知道是鲁迅执笔的,却也毫不犹豫地签上了名字。最终,学生们获得胜利,鲁迅也获得了许广平的爱情。 1927年,张作霖军政府绞死北京大学图书馆馆长李大钊,周作人一边悲愤地写下《偶感》,捍卫李大钊的名誉,一边把李大钊的大儿子李葆华藏在八道湾,转送日本留学。对周作人的这种勇敢精神,鲁迅大加赞赏,并把它写在给周建人的信里。 而周作人的情绪此后却一落千丈,他日益遁入散淡闲适的书斋生活,提倡“闭户读书”,主张“苟全性命于乱世”。渐渐地,京派作家群诞生了,周作人便是这个群体的精神领袖。 在对待日本的态度问题上,周作人处在日本人的包围之中,依然把日本视为第二故乡。苦于无法与周作人直接沟通,鲁迅只好给八道湾的门客章廷谦(川岛)写信,请他劝说周作人南下。章廷谦看完来信,感慨不已。然而遗憾的是,周作人却没有丝毫反应。于是,鲁迅对周作人的又一次眷顾,被无声无息地撞了回来。 而此时的鲁迅已是病入膏肓。1936年10月19日清晨,鲁迅与世长辞,享年55岁。 消息传到北京,周作人并没去上海,却在北大法学院礼堂参加了纪念会。鲁迅病逝第2天,周作人恰好有一堂《六朝散文》课,他没有请假,而是挟着一本《颜氏家训》缓缓地走进教室。在长达1个小时的时间里,周作人始终在讲颜之推的《兄弟》篇。下课铃响了,周作人挟起书说:“对不起,下一堂课我不讲了,我要到鲁迅的老太太那里去。”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周作人的脸色非常难看。 1937年7月7日,日军围攻北京。8月4日,胡适劝周作人不要卷入政治漩涡,但周作人不愿意随北大南迁。1939年夏天,周作人正式下水,从此,沦落为汉奸。 抗战胜利后,周作人因为卖国罪被判死刑。胡适等人使尽浑身解数,把周作人从枪口下夺回来。1947年,周作人由14年徒刑改为10年。 949年,周作人从老虎桥监狱提前释放,暂住上海,开始了黯淡的余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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