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南京曲院名妓董小宛,可以说是个有相当水平的戏曲演员。当时南京妓家有“朱(珠)市”妓和“曲院”妓之分,朱市妓身份较低,“曲中羞与为伍”;曲院妓即所谓“倡兼优”者,擅于戏曲演唱,其中艺术水平较高者即为“名妓”。明末张岱《陶庵梦忆》“过剑门”一则记载:“南曲中妓,以串戏为韵事,性命以之。杨元、杨能、顾眉生、李十、董白以戏名”。董白即董小宛。董小宛后嫁给“明季四公子”之一的如皋冒襄(辟疆)为妾。冒襄对戏曲也有特殊喜好,蓄有一个规模不算太小的家班,常教歌僮排演新剧。吴梅村有诗“念家山破定风波,郎按新词妾唱歌”,描写他们的相得之状。
清末开始流行小宛入清宫为顺治帝所宠幸的传说和戏剧,因为这不仅关系到这位名妓的个人命运,而且还涉及到满汉民族矛盾问题,故能长期引起人们的关心。一般剧中所谓小宛入宫是由洪承畴挟仇报复,当系编剧之虚构;但据近人刘成禺《世载堂诗》所称,近代训诂学家和文学家黄侃(季风)在大学讲授清史时,曾说“小宛入宫,实顾亭林主谋,有献西施沼吴之意”,而且“称获确证”,可又“匿不示人”。因而也无法确定其可靠性,只能姑存一说。后来,孟森(心史)、冒广生等都力辩小宛入宫之妄,因为顺治帝比董小宛要小14岁。
然而,证明了董鄂妃不是董小宛,并不能同时解决董小宛下落的疑问。这个疑问不单单是后人出于对吴梅村的那些与董氏有关的“朦胧诗”的猜度。张明弼的《冒姬董小宛传》也同样使人感到迷惑。张明弼与冒襄、陈则梁等“四五人,刑牲称雁序于旧都”,是在南京义结金兰的兄弟。他对于董小宛嫁给冒襄之前的遭遇,嫁后的种种生活细节,知道得都很详细。文中的描写也很具体和动人;唯独对她的疾病与死亡只有轻描淡写的五个字:“以劳瘁病卒”,而且特别申明:“其致病之由,与久病之状,并隐微难悉”。
既曰“久病”,以张明弼的盟兄弟身份不应一概不知;既若不知,尽可不写,何必来这么两句!故而罗瘿公日:“非不得已,何至言其致病之由与久病之状隐微难言!”(《宾退随笔》)而且张明弼似乎还有意无意地引导读者与冒襄自己的文字联系起来:“详辟疆忆语哀辞中”。其实《影梅庵忆语》和“哀辞”中对小宛久病之状也同样一笔带过,最为不详。结果弄得疑团越来越大。而所有持董小宛确病死于如皋的研究者,对这个疑团都未能作出针对性的解释。其实,吴梅村的诗也并不是每句都朦胧得不可理解的。比如“手把定情金盒子,九原相见尚低头”(《古意》),且不管下句究竟是指小宛失节自愧于冒襄,还是吴梅村自责有负于朱明王朝;上句的“金盒子”按传统的修辞方法用以象征爱情是无疑的。那么《题冒辟疆名姬董白小像》之七“钿盒金钗浑抛却,高家兵马在扬州”,似乎可以理解为由于高杰的乱兵以及由明末清初的社会动乱引起的兵匪相杂,使小宛和冒襄之间的情爱不得不“抛却”了。为避祸乱,冒襄曾挈家至浙江盐官(今海宁县)投奔盟兄弟陈则梁,途中多次遭险;后来曾写过这样的诗句:“至今望秦海,鬼妾不曾归”。鬼妾是谁呢?有人查出冒襄之妾除小宛而外,蔡氏、金氏、吴氏均娶于离乱之后,一同逃难之妾只能是董氏。《影梅庵忆语》中也有一段着重写了“秦溪蒙难”之状:“遇大兵,杀掠奇惨”,“姬之惊悸瘁阇,至矣尽矣”。要不是有什么奇祸落到了小宛头上,不至于使一路上始终比较镇静多智的她惊悸如此。有的研究者认为,也许董小宛就是此时落在乱军匪徒手中,受辱而亡或下落不明,故有秦海不归句。
若此说能够成立,在《影梅庵忆语》中似乎也可找到多处暗示。清末民初“同光体”诗派的代表人物陈衍(石遗)就曾指出《忆语》结尾处“姬曰,甚异,前亦于是夜梦数人强余去”是有所含意的(《石遗室诗话》)。而且文中又反复渲染小宛为救冒氏老小不惜自己落入乱军之手的决心。吴梅村《题冒辟疆名姬董白小像》的“引文”也说到“高无赖争地称兵,奔迸流离”则,董氏表示“苟君家免乎,勿复相顾,宁吾身死耳”。这和《忆语》也可相互参证。
若此说能够成立,小宛的悲剧对世代官宦望族的冒家来说,是会感到不光彩的,公开的说法自然的病故,而外人对病状也自然“难悉”了。至于冒襄异母弟冒褒在陈迦陵《妇人集》中关于董氏的记载之后注明“姬后夭”,冒襄“哀辞”中说“安香魂于南阡”,也都是可以理解的。现如皋城南中学南面,龙游河边彭家荡旧时确实有个董小宛墓。笔者至如皋调查与冒襄有关的戏曲史料时,在冒襄别业水绘园中听得一位高龄的张老先生说,发掘董小宛墓时,穴中随葬之物有之,却不见骨殖,言之凿凿。
若董小宛既未献入清宫,又未没于兵,上面一些诗文中的疑团怎么解释?她的骨殖又到哪里去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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