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10月初,中国工农红军第六军团作为长征先遣队进入贵州的石阡境内,受到国民党湘、桂、黔军的重重包围。10月16日(农历九月初九重阳),红六军团第十八师第五十二团为掩护军团主力转移,主动暴露自己,把敌人引向困牛山。由于敌众我寡,弹尽无援,被逼绝境,为不当俘虏,百余红军战士飞身跳下70多米高的山崖——虎井沟,绝大多数壮烈牺牲。(作者/赵幼立)
(一)
1934年4月,蒋介石调集五十万大军对中央根据地的广昌地区大举进攻,拉开了第五次“围剿”中央苏区的战役。由于“左”倾领导的错误指挥,红军战斗连连失利,先后失去了广昌和广昌以南的高虎脑、万年亭等。眼看根据地面积越来越小,当时的中央在7月派出北上抗日先遣队(寻淮洲、粟裕领导的红七军团)后不久,又于8月派红六军团从湘赣、湘鄂赣根据地向西突围,先期转移,并要他们到黔东来联系夏曦、贺龙、关向应带领的红三军及其创建的黔东革命根据地。10月,中央红军在失去宁都、兴国之后,也撤出中央苏区,沿着红六军团走过的路线向西转移。
红六军团的领导由中央代表任弼时、军团长肖克、政治委员王震和参谋长李达等组成。军团下辖十七师三个团(第四十九、五十、五十一团)和十八师三个团(第五十二、五十三、五十四团),共9700多人。红六军团在到达贵州瓮安、余庆时,因五十四团团长赵雄牺牲,未重新任命,其时实际仅五个团。10月4日,军团部到达瓮安的猴场后,遵照中革军委的指示,改变原向西、向北的进军路线,改向东,朝着石阡、江口方向挺进。
此时,蒋介石已调集湘军李觉、桂军廖磊和黔军王天锡率领的24个团进驻镇远、黄平、施秉、石阡等县,对红六军团进行围、追、堵、截,妄图将红六军团挤压在乌江以南的狭长地带加以歼灭。乌江自古为天险,对岸又还有万式炯、侯之担的四个团把守,数千红军要想北渡乌江几乎没有可能。另外,中革军委也电令六军团不得北过乌江,只能往东向江口方向运动。这一运动方向完全在国民党湘、桂、黔军的预料之中,红六军团实际上是在往国民党军的包围圈中钻。
当时,中革军委对湘、桂、黔军的布置并不清楚,还接二连三电令红六军团向东。六军团也对敌情不甚了解,毫无戒备地向东推进。十七师前部进至石阡县甘溪时,还十分从容地布置宿营。当发现敌情后又未及时向军团部报告,军团部未下达命令作战斗准备。当桂军廖磊部发起进攻时,红军毫无准备,很快被敌截为数段。面对后有追兵、前有阻敌的情况,各部队仓促应战,向北转移。由于红军人生地不熟,向北进入了十分危险的地势。此间地形复杂,山高坡陡,沟深崖绝,加上国民党军的反动宣传,当地百姓对红军一无所知,甚至轻信敌人的话,见红军来就躲避。
红军在甘溪一役损失1000人以上。进入大山,粮食、弹药都发生困难,加之水土不服,又误食桐油,自然减员也十分严重。在这种情况下,红六军团领导曾向中革军委请示,拟抛弃辎重,分两路突围。中革军委复电,不同意分兵,军团领导只好带着部队左冲右突。往北有乌江天险,往西有黔军把守,往南有桂军阻击,往东又有湘军截拦,军团领导只好决定再走甘溪,向南突围。
为掩护军团主力南突,红十八师的龙云师长和田海清团长率五十二团断后,先在板桥阻击追敌,后南撤追赶主力。他们未到达龙塘,发现南撤之路被敌截断,只好果断绕十二里山梁往西去川岩坝,后向北去困牛山,希望抛掉敌人后再向南追赶主力。
由于连续数天在十二里山梁子转,湘、桂、黔敌以及民团相继占领了川岩坝及附近制高点和重要村寨,红军无论走到哪里,都受到敌军及民团的截击。困牛山的战斗,是最为悲壮、最为惨烈的。www.lishi54.com
困牛山,实为困牛山,因形如一头疲倦而困卧之牛得名。其东南有十二里山梁,西北有老君山,西南有谭家湾大山,北面是万丈深渊的黑滩河。困牛山山脊平缓,蜿蜓10余里。红五十二团为掩护军团主力,在南撤道路被切断之后,就主动登上十二里山梁,以吸引龙塘方向的敌军,再向西直奔川岩坝。与驻敌交火后,再走困牛山山梁,主动暴露自己,吸引敌人。
此时,五十二团800多人已严重减员,余下的绝大多数战士又因进食桐油食品,拉肚子十分严重。该地属敌军占领区,百姓也不敢做饭给红军吃,多数战士泻、饿、困交加,枪拿不动,路走不动。由于严格的群众纪律,就是看见地里的红苕、萝卜,红军战士也不敢拔。不少红军是边走边拉,一路臭气熏天。尽管这样,红军对敌军和民团的重重包围也毫不畏惧,团结战斗,边打边退,牢牢拖住敌人。
16日这天是重阳节,早上有毛毛雨,中午放晴,有点晃晃太阳。红军队伍越战越勇,红军在十二里山梁,硬是同敌人打了近10个小时,单在鼎罐堡就打了近2个小时。到下午三四点钟,红军来到困牛山的尾部高处——大坪,团长田海清牺牲,全团战士放声痛哭。敌人听到哭声,知道红军指挥员阵亡,于是督着民团和裹胁当地群众数百人向红军压过来。红军原先由下往上退,现在是由上往下退,仅有的地势之利荡然无存。听见身后哗哗的水声,红军知道背后就是河流或者悬崖。在一里多路的战线上,正山梁的百多位红军看到压下来的人群,既有穿制服的国民党正规军,也有未穿军装的民团,还有被敌人裹胁的赤手空拳的百姓,他们为难了,那有限的子弹射向了穿制服者,那是一响一个,而更多的没有穿制服的人又步步逼近……
既不想当俘虏,又不想伤百姓……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跳”,接着就是砸扔枪枝的声音,又是一个接一个的跳的声音……更感人的是,在这70多米高的悬崖边还有许多杂树草丛,不跃起来往外跳是下不了崖的,于是许多战士是向上向外而跳——难怪知情老人都回忆说红军是“飞下崖的”!百余红军战士就这样消失在哗哗的流水之间了……
百余红军“飞”崖,这何等的悲壮,何等的惨烈啊!
敌人见那么多红军“飞”崖,他们也惊呆了,退缩了,以后也没有人敢下沟搜杀“飞”崖的人,当天就撤回了川岩坝。
战斗在左边的200多名红军战士凭借着草丛和土坎的掩护,在龙云师长的带领下顺着营盘脑的小路下到沟底,再爬上对面的蒙人弯,翻老君山撤出了战斗。
肯定当时是有红军战士未牺牲的。当地百姓回忆说,一场(5天)后还听见有人呻吟,一个月了,还看见红军的尸体挂在树桩上。当然也有未掉下去被树桠挂住得救的。团司号员陈世荣就是其中之一,第二天他才从刺丛中爬出来,得到当地百姓救助而生存下来。上世纪七十年代农业学大寨,他还去将他的军号找回来吹奏,作为生产大队修水库上工的信号。
龙云师长突围出去,也未赶上军团主力,在一次战斗中受伤被俘,后来被国民党军杀害于长沙。
困牛山战斗,红五十二团以多数牺牲的代价,拖住了敌人,为军团主力的转移赢得了时间。特别是百余红军,宁死不做俘虏,宁死不误伤百姓,最后砸坏枪支,集体飞身跳下70多米高的山崖,壮烈牺牲,留下红军史上举世无双、惊天动地的英雄壮举!
(二)
百余红军在石阡县的困牛山集体飞身跳崖的英雄壮举,在当时的两军电报中都有反映,国民党军的战报中则说有千余人被打散、跳河。解放后,许多红军将领都有回忆,早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版的《红六军团战史》《红六军团征战记》《黔山红遍》《红军在黔东》以及《黔东革命根据地》等书中都有记载,解放军也曾三次派人到石阡县进行寻访。可由于种种原因,红军飞身跳崖这个地点未被找到,百余红军几十年孤魂野鬼,难以安息。
到了2002年,石阡县党史办的杨又铸主任,凭着对党史事业的忠诚,对革命烈士的敬仰,在县里领导的支持下,爬山涉水,深入石阡县境和思南县部分乡镇红军走过的地方,一口气走访了三四十名散失红军及八九十岁的知情老人,搜集到不少十分珍贵的第一手资料。在得到省、地党史部门的重视与支持,得到肖克将军和张銍秀、李真等将军及其后人的支持,终于在2009年9月,才在困牛山为百余跳崖红军修起了独具特色的纪念碑。
为了增加现场感,我和地区党史办原主任柳文荣,由杨又铸主任带路,于10月28日(重阳后的第三天)驱车去到困牛山。纪念碑的主体工程已经完工。凝视“困牛山红军壮举纪念碑”,每一个字都饱含肖克老对烈士的深深悼念!拜读张銍秀、李真、陶汉章、江文、颜吉连等将军那包含深情的题词,我是感慨万千,止不住泪涌眼帘。……
在停车坪旁边,还有一座乱石垒就的坟头,虽然略显孤单,但又是那样高大、那样雄壮。村里的干部说,那就是红军坟,是当地百姓搜捡到红军的遗骨掩埋垒起来的。起初,有人到虎井沟里去燃纸祭拜,有的在崖下焚香化纸,后来就在此坟前祭扫。坟头上有一枝独立而高傲的红籽树,绯红的果实像红军的战旗,在微风中招展,在绿野中特立……
曾经有人在虎井沟里,也想找到一点红军的遗物,哪怕一段遗骨……结果,我的收获是浑身的大汗、衣服被荆棘扯出的线头和摔倒沟水中的湿漉……时针很快指向了下午1时。面对和当年差不多的晃晃太阳,我们决定,在午饭前先向还未揭幕的纪念碑献上第一个花圈。当我们扶着花圈,迈着沉重的步伐在那60多级台阶上一步一步攀登时,奇迹出现了:步步台阶都发出了空旷的回音。旁边同志惊呼:是哪样?是哪样?……我没有回答,没有停步,而是目视着前方矗立的纪念碑,心中祈祷:
烈士们啊,你们等了整整75年!
你们那些突围出去的战友也找你们75年!
以后,将不断有人来报告新中国的捷报!
你们的英雄事迹将代代相传!
你们敢于牺牲的精神将代代相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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