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空袭
那场战役,在中日双方的打打停停中推进,直至发生七七事变中最惨烈的一战:南苑空袭。
29军老兵吴江平记得,7月28日这天,刚拂晓,30架日军飞机盘旋于南苑上空,弹坑累累,土柱冲天,硝烟弥漫。这是日军按预定计划向北平发动的总攻。
再次提起卢沟桥和南苑空袭,吴江平睁大深陷的双眼,情绪激动:“当年突围的时候,他们都死了,就倒在我旁边”。
吴江平口中的他们,是指南苑的8000守军,其中包括1500名学生兵。
军训团的学生兵们原本并不计算在参加战役之列,七七事变后,各队开始发枪,北平城附近的磨刀师傅们给学生兵的大刀全都开了刃,整个营房磨刀霍霍。
南苑的38师教导队学生兵傅锡庆记得,学员们停止了一切课程,白天修筑堡垒、挖掩体、交通壕,夜间怀抱大枪和衣而眠。
大刀无法抵挡空中的炸弹,南苑的中国军队和学生兵成为攻袭的目标,死伤人数至今不详。
年长些的南苑村民,2005年时曾向刘苏讲述就地掩埋南苑学生军的经过:上百具遗体,连花名册也没有,就地摞起来,战争情势紧张,没办法深埋,就这样推进了路旁的沟里,再覆上一层黄土,就算安息了。
29军阵亡官兵掩埋地之一,就是时村和石榴庄一带。
2015年春天的时村和石榴庄地铁站,和任何一个城乡接合部一样,沙尘灰蒙,小贩环绕,行人神色匆匆。
在摩的司机扯着嗓子的招呼声里,刘苏的声音很低:“这些人想不到,其实历史离我们这么近。”
除了他,周围恐怕没人知道,脚底的一块狭长三角地,就是29军副军长佟麟阁牺牲地。
老兵的军礼
2005年,刘苏走访时村,寻找佟麟阁牺牲遗迹。
1924年出生的村民乔德林回忆,1937年7月28日,日本兵占据了时村,在村民房顶上布设火力点,向南边青纱帐里的29军扫射。
乔德林家的房顶上,就驾着两挺日军机关枪,战斗开始,机枪子弹壳“哗哗”落到他家院里,带着温度和一丝火药味,一直掉进村民躲藏的地洞里。
日本兵走了后,乔德林去查看自家的庄稼地和菜地,棒子地都齐刷刷被机枪扫射打倒了。一处种植山药的三角地里,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身体。
村里游手好闲的“麻头”想从这具遗体上摘走带有金链子的怀表,被一旁看护的卫兵喝退。
后来这只怀表被带到了佟家,作为佟麟阁的遗物,由其子佟兵一直保存,直到文革时遗落。
曾任军训团教育长的张寿龄曾回忆,说得到撤退命令后,佟和他立即决定,命令三个大队利用青纱帐的掩护,分路撤出南苑,都不准走大路。
佟麟阁率部在抵达大红门附近时,与一股流窜的日军突然遭遇,不幸遇难;同样牺牲的,还有第132师师长赵登禹。
吴江平成了幸存者。
撤退途中,他发现一个日军机枪手在一山包上用三挺机枪,控制三个方向的扫射任务。他在机枪声中从后面悄悄爬上去,一刀砍下了对方的脑袋。
78年之后,燕郊一所养老院2楼的房间里,吴江平正在午睡。
他已经102岁了,眼窝深陷,张着嘴,喉咙里发出空气进出的声音。
因为患有严重的帕斯金症,全身萎缩,吴江平的手指蜷成一个畸形的拳头。这几乎是能寻访到的历经卢沟桥事变的最后一位老兵。
见有人来,他会缓慢地抬起右手,抬到和肩膀齐平的地方,再不能动时,他就低下头,往手的方向凑。
他的护理解释说,吴江平在用自己失去控制的身体,向来人行军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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